第5章男孩子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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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尘弥漫。吆喝声、吹哨声连成一片。小赖咬着牙挪过来,他每条腿都有井盖那么粗、一千斤那么重。又锻炼身体又挣钱,这比上学值。他在心里说服自己。姬在街上熘达,肚子饿了。
左右瞅,海底捞、羊蝎子、傻妞火锅、鲁菜,都没食欲,继续往前,忽听鞭炮声,瞅一馆子开张,牌匾上写“十道髓乱炖”十道髓!地图上没标。
那旮贼冷,比满洲里还冷。每年刚十一,冰渣雪碴就裹风里兜过来,整得你睁不开眼、伸不出手。那是姬出生的地方。她在那旮呆了十三年。姬走进去,膛儿不大,桌子全满,乌烟瘴气,很多嘴在蠕动,很多人在吃。
服务员拿菜谱迎上来、自来熟招呼:“姨来啦?先点菜吧。”姬问:“你们老板十道髓的?”服务员说:“啊不。蒺藜屯儿的。”“那咋叫十道髓呢?”“现在馆子起名都这样儿,哪儿偏说哪儿。姨吃啥?”
“来个猪佑炖粉条呗。”“好。哎那桌客人走了,姨坐那儿吧。”靠窗口,坐桌边,心慌慌,手麻麻,脚发凉。
每个人的老家有一种魔力,像初吻,让人无数次想起,刻进骨头,想忘都忘不掉。思绪又飘回到十道髓子。十道髓!冰渣雪碴!那荒原、那干打垒破房子、猪的嚎叫、那面老镜子如今爹娘早没了。
姬眼前浮现出家里那面老旧的镜子,还有镜子照出来的好看嘴唇。镜框金、红两色油漆起皮脱落,基本瞅不出原色了,镜面背后锡汞也麻麻龟裂,只能勉强照影。那镜子传到她家已经多少年了?她打小就爱照镜子。长时间在镜前流连,凝望镜像。那年她多大?记不清了十一岁?也许吧。
那天下午,班上一雀斑女生话儿赶话儿说:“你知道你哪儿长最好看么?就嘴。”姬回家照镜子,发现自己的嘴长得还真的越来越标致,嘴唇红润软乎,唇型好看秀气,不薄不厚,端庄大方。
她开始观察旁人的嘴,都不如她的好看。这增强了她的自信。她觉得走路都轻快了,敢抬头挺胸了,甚至敢主动打量男生了,十三岁的一天,爹告诉她,家里没钱再供她念书了,在十道髓,家家都知道有个杀猪姬,个不高,浑身蛮肉,野猪赛的。
小眼贼亮、放光,透着脑子好使。没上过学、没读过书,凭手艺吃饭,养活一家子人。打九岁起,姬丛椋就跟着爹杀猪,打下手。猪们临死前变了声的嚎叫她都听恶心了,常年瞅着爹熟练地插管吹气剥皮、卸脑袋卸四肢开膛破肚。
给猪拉院里、侧翻按倒上绑绳、跟爹搭上条凳捆牢、猪脖子底下放好铝盆儿接血、抬头瞅爹那麻利一刀。那把刀黑不熘秋,刀把儿常年脏黏,刀刃乌黑,贼好使,嗖一下就妥。
猪血垂直拉丝、冒着热气、腥气蒸腾。猪脸紧挨姬脸、眼珠欢快地盯着她的眼珠、壮烈嚎叫、不屈地意淫着邪恶逃亡。她心里还想上学校,那里男孩子多,比猪有意思。
她爹简要宣判:“念、念书能干啥玩儿?过来卸、卸猪!”娘闷头磨刀,不吭声。娘是十道髓村公所的,给做饭。娘儿俩不亲近,因为娘想要男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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